賀龍誕辰120周年,女兒賀捷生深情撰文懷念
長征途中的賀龍 (版畫)鄭作良作 《長征》第3646期
又一次回到桑植,回到父親的桑植,父親的洪家關(guān),父親的芭茅溪,父親的陳家河、劉家坪……
我對桑植一往情深,源于父親對桑植一往情深。因為這是父親的故鄉(xiāng);因為這個故鄉(xiāng)太博大、太厚重了,只有父親的肩膀才能扛起來,只有父親有資格用他不改的鄉(xiāng)音對人們說:這是我的桑植,我的故鄉(xiāng)。
現(xiàn)在正是三月,正是桑樹發(fā)芽的時候,桑植因到處生長著桑樹而得名,漫山遍野的鵝黃,滿山遍野的嫩綠,使我陷入了對一個人的回想和思念:120年前的3月22日,父親賀龍就誕辰在桑植的洪家關(guān)。
120年前的桑植,是什么情景呢?我說不出來。我只知道桑植是湖南的邊緣,地處武陵山脈北麓,鄂西山地南端。與桑植相鄰的宣恩、鶴峰,還有與它隱隱相望的銅仁,則是湖北和貴州的邊緣。而在中國,但凡邊地,大半為群山雄峙的荒蠻之地,居住著性情粗放的少數(shù)民族。查閱史志,桑植亦然,它古稱西南夷地,夏商屬荊地,西周屬楚地,春秋時期歸楚巫郡,從宋朝開始正式推行土司制度。總之,野天野地,離不開一個蠻字。到父親出生的時候,在它10426個山頭下散落著白、苗、土家等28個民族。因為偏僻、封閉,各民族雜居,民風(fēng)迥異而強悍,喜武、喜獵、喜斗。人說燕趙多慷慨之士,在桑植歷史上,也不乏犯上作亂者、豪強忠勇者,且前赴后繼,名震鄉(xiāng)邦。幾十年前當(dāng)?shù)厝灶B強地保留著一種習(xí)俗,人死在外地,不僅要把尸背回來,還要把魂叫回來,名曰“趕尸”。另有一個習(xí)俗:如果哪個大逆不道者犯了朝廷的砍頭之罪,一刀下去,頭是不能落地的。那么,怎么辦呢?砍頭那天官府會通知家人去刑場,用被子或一塊大布兜住。我們賀家祖上就出過這樣的斗士,義薄云天的是,去刑場兜頭顱的是位祖奶奶。她空手而去,在大刀一閃,頭顱猝然滾落的一瞬間,她眼疾手快,掀起長襟一把接住,然后抱著血淋淋的頭顱揚長而去。
父親的血管里,就流著這樣的悍勇之血。他少小習(xí)武,12歲跟著任哥老會小首領(lǐng)的姐夫谷績廷去趕馬,當(dāng)騾子客,在湘鄂川黔邊崎嶇難行的山道上翻山越嶺,風(fēng)餐露宿;13歲長成一個虎背熊腰、高大偉岸、天不怕地不怕的壯漢;1916年,他登高一呼,帶領(lǐng)幾個兄弟,用人們常說的兩把菜刀,砍了芭茅溪鹽局稅卡,奪得13支毛瑟槍,此后戎馬一生,決非無緣無故。如果要尋找他血液中的基因,我覺得,既有桑植28個民族生生不息的強悍對他的熏染,也有桑植的高天厚土對他的滋養(yǎng)。而在此后十年中,他把桑植人的俠肝義膽帶到外面的世界,帶到一個叫毛澤東的青年領(lǐng)袖的面前,卻是他始料不及的。我們知道,這是1927年的9月29日,秋收起義失敗后,毛澤東帶領(lǐng)不足千人的隊伍到達(dá)江西永新的三灣村,在經(jīng)過日后聞名的“三灣改編”后,針對個別人對革命悲觀失望,毛澤東站在一棵大楓樹下,以我父親為例,對即將上井岡山的部隊講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大道理。毛澤東說:“賀龍用兩把菜刀鬧革命,現(xiàn)在當(dāng)軍長。我們現(xiàn)在不止兩把菜刀,還怕干不起來嗎?”同時,我們還知道,就在毛澤東在三灣說這番話前不到兩個月,我父親作為國民革命軍第二十軍軍長,站在了中國共產(chǎn)黨領(lǐng)導(dǎo)下的南昌起義總指揮的位置上,打響了以革命武裝反抗國民黨反動派的第一槍。回頭看,我們可不可以說,被無數(shù)革命先輩點燃的星星之火,有一把,就是桑植人賀龍,在他的故鄉(xiāng)桑植點燃的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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